B-29轰炸机

和平基石由两排刻录着冲绳战役死难者名字的纪念碑组成，迎着太平洋的方向呈海浪状分布，寓意和平的波浪。 特约摄影 陈秋旭

美国的航母在1945年冲绳战役中，舰桥遭自杀式攻击，冲绳岛战役，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场中规模最大的两栖登陆行动。资料图片

“每当提及冲绳之战的真相时，都让人觉得世上没有比战争更残忍、更令人感到侮辱的事情。在这活生生的事实面前，任何人应该都不会再去肯定战争、美化战争吧！发动战争的确实是我们人类，但是，能阻止战争的不也正是我们人类吗？憎恶所有战争，建设和平之岛——这是我们付出巨大代价后得到的、不能动摇的信条。”

——冲绳平和祈念资料馆展览结束语写道

8月，进入日本的夏休时间，84岁的大城藤六会定期到位于冲绳摩文仁丘的平和祈念公园，给夏休期间的孩子们讲课。

孩子们忽闪着眼睛，听眼前须发皆白的老爷爷讲久远的故事，战争、流血、死亡。

摩文仁丘位于冲绳岛最南部，是冲绳战役最大也是最后的激战场。

孩子们听到的遥远陌生的故事，于大城藤六而言却是一生的惊惧伤痛。

已经过去70年了吗？因为脑海中的记忆始终是血淋淋的，大城藤六常不相信时间的逝去是如此之快。

决战

保住“帝国的门阶”

1945年初，美军占领吕宋岛及硫磺岛后，为掌握整个琉球群岛的制海权和制空权，建立进攻日本本土的基地，决定攻占冲绳岛。

地图上，冲绳岛只不过是被海水围绕的一座小岛。但作为琉球群岛的主岛，冲绳岛号称“帝国的门阶”，是进攻日本本土最佳的门户和通道，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价值。

华盛顿的军事计划制定者们认为，太平洋的战火是继续燃烧还是加速熄灭，全在冲绳岛一役。

当时14岁的大城藤六并不知道外部世界的这些变化。作为土生土长的冲绳岛民，蓝天白云和太平洋的碧波交映出的平静辽阔，才是少年时代关于故乡的大部分记忆，即使有1944年10月10日的那次针对冲绳岛的空袭，对青春懵懂的男孩来讲，相关记忆只是“飞机的声音好大啊！”

战争对生活的影响起初算不得激烈，从冲绳战役前一年，学校就停课了。学校被驻军强行征用，校舍也成了兵舍。

大城藤六和同学们也被组织起来，挖战壕、除草、搬运物资，但是除了偶尔觉得军队士兵太过凶神恶煞之外，战争是什么，大城藤六根本没有概念。

大概从1945年三月开始，大城藤六不再搬运石头或物资，而是把大量炸弹搬运到指定位置。他感到奇怪，真要打起来了啊？

为了保住“帝国的门阶”，日军调集14万军队，决意利用岛上的连绵复杂的丘陵地貌和密布的坟冢石墓死守冲绳岛。而认定攻占冲绳将加速战争终结的美军也清楚地知道，要面临的敌人危险而拼命，他们为了达到毁灭你的目的，可以心甘情愿地自戕。因此美军参战兵力达到空前的45.2万人，舰艇1500余艘，飞机2500架。

锋利的矛与固若金汤的盾之间，决战一触即发。

逃亡

吃弹壳上黑灰的孩子

战争开始了，大城藤六感觉炮火满天飞，哪里都不再安全。但是搬炮弹的命令还要继续执行，少年也开始为国运担心：美国的炮弹一茬接一茬，怎么我们的炮弹一搬就没了？

这场战役是美军在太平洋经历的最血腥的战斗，英文里被称为“Typhoon of Steel”，日文里被称为“铁雨”（鉄の雨，tetsu no ame）或“铁暴风”（鉄の暴风，tetsu no bōfū）。这些代号代表战斗之激烈程度、火力之密度及盟军参战之战舰及车辆的庞大数量。

岁月变迁，战争激烈程度最终定格为史料中的一段数字，是美日两军在太平洋战争中规模最大、时间最长、伤亡最多、损失最重，也是最后一次战役。

美国军方统计的数字显示：冲绳战役中，日军死亡66000人，被俘7455人，17000人受伤。损失飞机7830架，舰艇被击沉16艘、击伤4艘；美军伤亡7万余人，损失飞机763架、坦克372辆，舰艇被击沉36艘，击伤368艘。

但对亲历者而言，战争不是概念，而是一个接一个的细节。

在自己的村庄，大城藤六看着一颗炸弹落在房子里，砰的一声，碎裂的墙壁房梁、家具碎片、甚至是人的断手断脚或者分不清部位的碎肉伴着黑烟腾到半空，散落四周，划着抛物线落到废墟内。

按照冲绳政府和军方签订的协议，14到17岁的少年需要参加“铁血勤皇队”，因为长得瘦小和家人保护，刚满14岁的大城藤六成了少数的幸运儿。

幸运代表不用迅速去送死，但也并不意味着能好好活。村子里的大部分房子都被烧了，大城藤六和亲人们开始了逃亡。

什么也不能带，只能带一些芋头粉充饥，战争打了三个月，芋头粉没了，野草野菜没了，大人们就一点点磨烧焦的炮弹弹壳上的黑灰给孩子们分着吃。

活着全凭运气，大城藤六的祖母死于一次山洞爆炸，两个妹妹，一个四岁，一个只有半岁，皆死在了逃生路上。

从三月十八日美军航母编队袭击九州开始，至六月二十二日冲绳岛战斗基本结束，共历时九十六天的冲绳岛血战，成了数十万平民流离求生的背景映衬。

“玉碎令”

日军发手榴弹让村民围拢引爆

激烈之外，冲绳战役最大的特点是大量平民的伤亡。

超过冲绳岛居民的三分之一，约14万人，在这场战争中丧命。二战中，如此多的平民在双方交火期间死亡的现象，只有在欧洲战区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出现过。

美丽的冲绳岛有着最为不幸的历史，1879年被日本占领后，冲绳人本就遭受着残酷的镇压和统治，他们不被允许使用日语以外的文字，要把冲绳姓氏改为日本姓。

二战中，具有悲剧色彩的是，冲绳岛上所有的流血牺牲都不过“丢卒保车”，为日本本土争取时间。

摩文仁丘上的平和祈念资料馆，收集了大量冲绳战役中平民死伤的史料和亲历者证言。和一些颂扬战争中民族气节的场所不同，纪念馆中没有“视死如归”的战士，没有“宁死不降”的将领，没有什么奋不顾身或大义凛然。

而之所以有大量的平民伤亡，除了死于两军交战的炮火流弹，数目庞大的平民死于“玉碎令”，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就指出，早在战役之初，牛岛满就曾下令“为了不妨碍部队行动和保障军粮，民众需要英勇自决”。

战争末期，明白大势已去的日军宣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逼迫百姓以村为单位“集团自决”。杀不过来，就集体分发手榴弹，让村民们围成圈引爆手榴弹。手榴弹没了，军人逼迫健壮的男人拿斧头锤子杀妻弑子，然后自杀。

冲绳平和祈念资料馆的工作人员宫里满男说，因为彼时日军统治琉球不过60多年，担心民众倒戈或出卖岛上防御工事的分布情况，是大量平民被杀的主因。

大城藤六记得，那时候村子里每家都在战前在院子里挖了深洞，战争开始后，村子里很多人都被日军从洞里轰出来，炸弹跟雨点儿一样下来，人一片一片地死。

军队来抢东西，不把吃的东西给他们，通常一家人也没命了。

村子里原本有六七百户人家，战后只剩了不到200户，大多数家庭人员也缺损严重。

他也见到悬崖边上喊着什么纵深跳海的人，六月天的海滩上，被海水浸泡过而肿胀发胖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昔日水清沙白的海岸，因为大量来不及处理的血水和尸体，而成为褐色的一条粗线。

余生

2200吨未爆的炸弹

大城藤六通过石头遮蔽身体，或者躲到墓穴里躲避炮火，侥幸活了下来。一起逃亡的13人，最终只有6人活到了战后。

到六月底，岛上的战火渐息，一个村子里到夏威夷和加拿大留过学的朋友告诉他，他亲眼看到美国人救了怀孕的日本女人，不打仗了，都结束了。

大城藤六还是蒙的，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朋友有多少人活着，有多少人死了。家也没了，村子附近有个180户房子的小岛，最终只有一家的房子没有倒塌。

大城藤六进了美国的收容所，开始战后生活。还是缺衣少穿，但相比死去的亲人和同伴，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他是收容所里的极少数，因为战争，年纪稍大一点的男孩们大多都再没回过家乡。

冲绳平和祈念资料馆中记录了冲绳人劫后余生的历史。

全岛的物资在战争中损失殆尽，人们收集起残余的炮弹壳炼制锅碗瓢盆，人们穿的衣服，也大多是各色军服改制。

战后的冲绳是从收容所揭开序幕。日本人走了，美国人来了。

接着以世界为主轴的冷战构造中，冲绳作为军事基地的角色不断被加以强化。

美军登陆后，立刻着手划出日后的军事基地范围，禁止本地人踏足，很多人因此丧失了土地。战后，很多居民悼念亲人、祭拜亡灵，都只能隔着军事基地的铁丝网进行。

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冲绳的美军持续建设军事基地。与此同时，不甘家园被侵占的冲绳人也开始漫长的反抗运动。

1972年，冲绳的施政权返还日本。但悲哀的是，日本本土的美军基地也开始向这里转移。到上世纪90年代，整个日本的美军基地大部迁至冲绳，这个比例至今还在增大。

战争留给冲绳的另一印记是，埋在地下的大量炸弹。有报道称，目前依然有2200吨未爆炸的炸弹埋藏在冲绳县内。

行驶在冲绳县内，会常出现施工路段，告示牌上会告知行人“因处理未爆炸炸弹，某某区域限行”。

据冲绳县推算，完全清理这些遗留炸弹至少还要花80年。

纪念

纪念碑上没有国界

冲绳平和祈念资料馆共分五个展室，走出展室，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凭栏远眺，太平洋湛蓝辽阔，眼前宁静平和的美丽很难同70年前的战争关联起来。

这个资料馆，以与日本本土明显差别的史观，记录了冲绳战役最为悲惨和灰暗的一面。

资料馆记录了冲绳战役中的日军，对本国的负伤军人，一边佯装治疗，一边把掺杂了氰化物的毒牛奶递给他们。

每年来馆参观的大约有30万人，大多数为日本人，有些人会气冲冲地指责资料馆“政治不正确”，“日本人难道是坏人吗？”“你们这样不是自虐吗？”

“生命是宝贵的，任何死亡都不该被美化。”宫里满男介绍，向世人传达和平之心，传达战争的无情和残酷，是资料馆一直坚持的理念。

在历史上，1972年是冲绳回归本土的时间。宫里满男提到了这一年，“是大熊猫来日本的那一年。”那年，也是平和祈念资料馆开始建立的年份。

1995年，在平和祈念公园的东南角，建起一片名为“和平基石”的纪念碑。这里铭刻着24万冲绳战役的死者名字。

除去14万冲绳县死去的无辜百姓，还有七万日本外县军人的名字，其余包括战死冲绳的美国、韩国、朝鲜，以及中国台湾的士兵。

在每年慰灵日到来之前，冲绳县都会对纪念碑集中修复。刻错的名字得以修正，新增的战死者姓名则被新近刻在石碑上。

这些在生前水火不容的名字，用同样的字体镌刻在黑色的石碑上，共同告知后人，战争之于生命，是没有差别的吞噬。

宫里满男说，“超越国籍、不论军民，铭记所有战死者”，这是和平基石建立之初就确定的宗旨。

不少海外游客看到碑文上的名字都会感慨，即使在自己的国家，那些年轻的生命也没有如此被纪念。

呈波浪形状的和平基石前，常年燃烧着一处火种，名为“和平之火”。

火种分别取自座间味村阿嘉岛（美军最初登陆地点）的和平之火，以及来自长崎的和平灯火、广岛的誓言之火，三处火种合并后，于1991年在冲绳点燃，并于1995年正式转移至平和祈念公园。所有纪念碑与“和平之火”的朝向一致：潮起潮落的太平洋上，每年6月23日日出的方向。

新京报记者 卢美慧 日本冲绳 报道

启示录

我也许以后都无法见到母亲了。

妈妈，请再让我看下你的脸。

我什么遗物也不想留下。

因为十年、二十年过后会让妈妈看到我的遗物而哭泣。

妈妈，我离开君山时，会从自家上空飞过。

算是跟你道别吧。

1945年，19岁的茂木三郎写下这封给妈妈的信，不久之后，隶属神风特别攻击队第五神剑队的他驾驶飞机冲向停泊在冲绳附近的美军战舰，于5月4日死于太平洋海域。

日本军方或许认为冲绳战役为日本本土作战争取了时间，但正是日军在冲绳的负隅顽抗，才有了后来广岛长崎的悲剧，更多无辜的百姓被卷入战争。

——冲绳平和祈念资料馆 宫里满男

器与术

B-29轰炸机

美国波音公司设计生产的四引擎重型螺旋桨轰炸机。是美国陆军航空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亚洲战场的主力战略轰炸机，是二次大战时各国空军中最大型的飞机，也是当时集各种新科技的最先进的武器之一，曾被称为“史上最强的轰炸机”。

长度：30.18米

翼展：43.05米

高度：8.46米

翼面面积：161.27平方米

空载重量：33,800公斤

满载重量：54,000公斤

最高起飞重量：60,560公斤

乘员：10人

最高速度：574公里（9,144米）/492公里（海平面）

最大持续巡航时速：550公里（9,144米）

实用作战半径：2,574～2,896公里

武器装备：12.7毫米M2机关枪，20毫米M2机关炮

弹舱最大容量：9072千克航空炸弹